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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.九只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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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凌晨一点,陆星寒裹着满身冷气上楼,在门外脚垫上把鞋底残留的雪跺掉才迈进屋里,本就不大的玄关被他高挑身形填充,更显得逼仄窄小。

    客厅的空调温度调到最高,呼呼散着热气。

    林知微等在门口,看到他一身狼狈,劈头盖脸问:“谁告诉你地址的?”

    陆星寒低头咳嗽几声,抿了抿格外殷红的唇,“你的旧手机我在用,找到了租房信息,我从KTV出来没追上你,就按上面写的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楼上楼下跑了好几次,为了准确定位林知微窗户的位置,结果发现房间里是黑的,他没敢敲门,一直等到刚才灯亮,不抱希望地再次打电话,没想到通了。

    他又问:“你怎么会这个时候醒?是不是没睡好。”

    林知微不想回答,可实在没办法对他发梢上滴滴答答的雪水视而不见,进卫生间拿条干毛巾丢过去。

    毛巾又白又香,软软的,陆星寒捧起来问:“我能用它擦头发吗?”

    林知微懒得看他,“随便。”

    陆星寒忙把毛巾盖在头上胡乱揉,没一会儿就成了只毛茸茸的小动物,他把身后的双肩包放下来,殷勤说:“你晚上没吃饭吧,饿不饿?我买了菜,给你煮面。”

    他包里不光有菜,还装着新鲜的水果,是趁林知微屋里灯灭时去附近买的。

    忽视掉他献宝似的动作,林知微严厉地盯着他,“陆星寒,你除了这些,没有别的要说吗?”

    陆星寒手臂慢慢垂下,笑容一点点隐去。

    沉默对峙了将近一分钟,林知微点点头,“既然没话说就回去,星火娱乐应该给你安排了住处,深更半夜的,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陆星寒脸色发白,唇动了动,“知微……”

    见他到现在还不肯承认错误,林知微胸中堆积的失望达到顶峰,声音不由得变冷,“你走吧!”

    她转身就要进卧室,陆星寒终于开口,语气里再也没了撒娇,“你觉得我不听话,浮躁,虚荣,等不及上大学就要进娱乐圈,想出名想疯了是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不愿意这么想,但事实难道不是?!”林知微指甲陷进手心里,忍无可忍回头质问,“这圈子里年轻男孩我见过太多了,进来就别想轻易出去,为了红,哪个不是头破血流?!我说过那么多次,选个安稳的职业,不要走这条路,你呢?”

    她睁大的杏眼里终于控制不住涌上水雾,攥着拳逼近两步,“你瞒着我去艺考,可以,那是你喜欢的东西,我接受了,甚至毕业以后的路,我也有心理准备,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进娱乐圈!”

    “你才十八岁,只能看见娱乐圈光鲜,什么黑暗都不了解,随随便便把自己签出去,还没高考就出道,”她极少情绪激烈,尾音在不由自主地抖,“既然那么有主见,干嘛还来在乎我的看法?你自作主张的时候,心里有想过我吗?”

    陆星寒心被利刃狠狠戳着,疼到极点时,冲口而出:“如果不是想着你,我出道做什么!”

    所有责怪戛然而止,林知微一下子怔在原地。

    客厅并不算明亮,灯罩里有一个灯泡是坏掉的,略显黯淡的光线从陆星寒身侧投洒下来,给他勾勒出昏黄朦胧的轮廓,明明是极度熟悉的身影,却蓦地升腾起难以言明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他漆黑眼睛像凝着浓墨,胸膛起伏,一字字问:“知微,你把我送进寄宿学校的第一年,回来看过我五次,第二年,三次,第三年,只有一次,你数过么?”

    林知微定定看着他。

    陆星寒扯开一点笑,低下头,“你当然没数过……你每天都忙,没空,我说想见你,你总回答下次,下次是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他白皙手背上青色脉络隆起,十指握紧又张开,“按照你理想的,我好好学习,考上工科大学,以后工作稳定,而你依旧奔波在这个圈子里,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慢慢变成陌生人,一两年见上一面,客气地问问近况,然后各自去过完全不相干的人生?!”

    林知微渐渐觉得窒息,胸口堵得发疼,她……从没想过。

    “你强烈反对我跟娱乐圈扯上关系,我怎么敢跟你商量?知微,我根本没有别的办法,只能先斩后奏,赖着你,追着你跑!”陆星寒朝她走近,直至仅剩下半臂的距离,“瞒着你艺考,签约,出道,想红,理由就一个,我想离你近一点!”

    他俯下身,呼吸扑洒过来,林知微听到他嗓音里压抑的颤栗。

    “你能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他体温是烫的,略弯下腰,眼睛紧紧箍着她,挣扎地说出口,一句话里挤满了哀求,“能不能,别丢下我?”

    简单四个字如烧开的油锅翻倒在林知微心口,疼得手脚蜷曲,陆星寒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又凉又亮,竟然跟十三岁那年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十三岁时,两家的变故刚刚发生,他被亲舅舅领走,分别两个月后的深冬寒夜,突然用陌生的号码打电话给她,翻来覆去只会喃喃一句话,“知微姐,我想你。”

    林知微那时刚上大一,正放寒假,被他稚嫩无助的嗓音搅得心慌,连夜买车票去看他,到站时天还黑着,给那个号码拨回去,接听的是个女人,细问才知道,是诊所里的座机。

    按地址找到藏在老旧居民区深处的小诊所时,已经是凌晨。

    里面灯光昏黄,地上到处是鞋底带进去的污雪,又脏又冷,仅有的两个护士披着大棉袄打盹,唯一一间有床的诊室里,发黄的被单上,陆星寒穿着单衣缩在角落,烧得糊里糊涂,露出的手背上全是冻疮。

    听到声音,他迷糊睁开眼,看到床前的人是她,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拼命抱住,嘴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,就那么死死搂着,又脱力地睡过去。

    林知微以为让他跟舅舅走,是能过好日子的。

    那个晚上她才知道,分开两个月来,陆星寒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,在冰冷的阳台上打地铺,她给亲手做的短大衣被舅舅家的表弟抢走,他为了这个,不要命地把人骑在身下揍,直接被赶出门外,舅舅怕他真的冻死要负责任,才把重感冒的他丢进小诊所。

    林知微陪他到病好,彻底痊愈,开学时间临近,准备离开时,他站在小路口,就是用那样的眼神一瞬不错地盯着她。

    “你要把我丢在这了。”小少年漂亮的脸惨白一片。

    林知微腿上灌了铅,蓦地下定决心,“崽崽,跟我走吧,以后我养你。”

    陆星寒愣了,眼里蓄满的泪哗的淌下来。

    那时脆弱的小孩儿跟此刻呼吸交融的身影重叠,像时空交错,他的愿望依然不变,毫无保留地端到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陆星寒想跟她走,就这么简单。

    林知微后退一步,跌坐到沙发上,陆星寒紧跟着半跪在她腿边,滚烫手掌握住她的手腕,“知微,我已经来了,你不要赶我回去,以后在这圈子里的任何事,我全都听你的,行吗?”

    现在说不行……来得及吗?

    时钟滴滴答答,转向凌晨一点半。

    林知微在确定他不是被名利场蛊惑后,心里筑起的壁垒就碎了多半,再被他赖在腿边蹭来蹭去一搅和,完全熔成一摊软腻的水,强硬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赶不走,撇不开,扔不下,能怎么办。

    虽然沉默,但气氛不再窒息,陆星寒蜷在地上,紧紧环着她的小腿,脸颊伏在她的膝盖上,双眼微合,眼角把睡裤的布料润湿一小片。

    越成年,越能感受到林知微对他的严格和疏远,他从早到晚都害怕会失去,用尽力气撒娇耍赖黏着她,想寸步不离守在她的身边。

    本以为出道以后要等很久才有机会跟她朝夕相处,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突然,他死也不要放弃,无论前路怎么样,能留下就好。

    林知微双腿被他贴得发烫,心里叹气,小小地踢他一下,“你也没吃饭吧?”

    陆星寒蓦地惊跳起来,“我去做我去做,新学的!”

    说着就爬起来,跑两步发现腿麻了,抓起双肩包歪歪扭扭挪进小厨房,笑眯眯说:“我给你做番茄鸡蛋面。”

    林知微不信,“你真的会?”

    “我把食谱都背下来了。”陆星寒一本正经,拿刀切番茄,他忙着跟林知微说话,没注意角度,一刀戳进指腹里,疼得吸了口凉气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林知微走过去,“你放下,我做吧。”

    陆星寒用后背挡住她的视线,随便扯张纸巾包住手指,“没事,很快就好。”

    面是现成的,十分钟就煮好了,林知微尝了一口,味道居然真的不错,抬头看到陆星寒满脸期待,桃花眼水汪汪望着她,她有点别扭地承认,“好吃。”

    陆星寒小白牙闪闪亮亮,“那你快吃。”

    吃完之后,林知微抢着洗碗,找出药箱,给他手指消毒,贴上创可贴。

    他往后缩了缩,“你发现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他低下身去观察她的脸,“你还生气吗?”

    “生气,”林知微往他嘴里塞进几个药片,看他苦得脸都皱起来,又剥了块很小的糖喂进去,“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感冒。”

    陆星寒明白她不气了,黏糊糊凑上去,“知微最好了。”

    林知微不领情,一巴掌推开他,“你要是不走就睡沙发。”

    说着起身进卧室,去找备用的被子和枕头。

    她的温度撤走,莫名就冷了。

    陆星寒眼里全是她纤秀的背影,喉结轻轻滑动,两步追过去,故意模仿小时候笨拙的动作,双臂一紧,从背后把她扣进怀里,看似纯洁地问:“不能一起睡床吗?”

    她的甜香温软像□□似的,一边笼罩一边侵袭。

    浅尝一点,都逼得人要发疯。

    林知微感觉到紧贴上来的坚实胸膛,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孩子,耳根乍然涌起怪异的热度,连忙用手肘撞开他,“你以为自己还是三五岁呢?”

    三五岁才能一起睡,在知微心里,他只是个小弟弟。

    陆星寒并不气馁,强压下震耳欲聋的心跳,挤在门边不肯走,长睫毛颤巍巍扑闪,可怜巴巴说:“可是我一个人在客厅怕黑。”

    林知微以为听错了,“你说怕什么?”

    陆星寒半点不害臊,瞎话扯得脸不红气不喘,坚定表示:“怕黑!”

    林知微果断回身,从床上拎起一个胖乎乎的粉色兔子公仔,“啪”的一下丢他脸上,“抱它睡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