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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章 父行千里儿担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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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刻明伦堂里的气氛太诡异和可怕了,洪松和项成贤作为支持方应物的人,也感觉有点吃不住。

    他们拉起还打算装痴卖傻的方应物跑了出去,已经被震慑的县学士子目送他们离开,没有人说半个不字。

    三人一口气窜到了外面街道上,感受到了三月初的吹面不寒杨柳风,才稍稍松快了一些。

    洪松忍不住对方应物抱怨道:“我仔细叮嘱过,你初来乍到,又是天上掉下来的廪生,总是叫别人有几许不舒服。在县学里要多多忍耐,慢慢进入这个圈子。你今天这甩手一个掌心雷,吓死人也。”“”更新最快,全文字手打

    方应物很无可奈何的说:“今天怪不得我,我一直谦让的很。而且并没有将文章给那徐淮看,也明说了不好给他看。

    说到底,还是徐淮此人居心不良,硬要从我手里夺下这文章,然后又拦住我。你评评理,这叫我怎么办?”

    洪松仔细回想,也无奈道:“似乎是这样,那徐淮真是鬼迷心窍,自己作死。”百度搜索“” 看最新章节

    项成贤笑道:“论语云,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事情已经出了,多说无益,又不是我们倒霉,且看他们西社的热闹就是。”

    徐淮就是县学西社的骨干和学霸之一,他不长眼撞了铁板,项成贤作为东社骨干,很是开心。

    洪松阻止了项成贤继续教唆,很语重心长的对方应物说:“今天也就罢了,给别人点颜色瞧瞧不见得是坏事,以后切莫不可屡屡如此了。在学校这种地方。总是要讲究前辈后辈的区分。”

    方应物答应道:“洪兄教导的是,我记住了。”

    三人正要找地方吃饭喝酒。突然看到前面道口闪过一个风尘仆仆的人,背着布包。一边飞奔,一边大喊着“捷报!捷报!”

    捷报?项成贤最先反应过来,将扇子在手里狠狠一拍,饶有兴趣的说:“上个月十五日是京城会试日子,算算时间,现在会试录也该传到了!”

    会试乃是乡试、会试、殿试科举大三关中的第二关,也是整个科举制度最核心的一关。

    中了会试,就等于考中进士,取得最高等级的功名。后面的殿试只是决定进士名次而已。

    洪松也来了精神,“不知道我县今次能中几人,方前辈是否在榜上?”

    方应物闻言暗暗苦笑,他心情一直很矛盾,是否希望父亲中进士这个问题,让他很纠结。不是开玩笑,现在这个官场风气,并不适合父亲这样看似迂阔耿直的人。

    在这种矛盾心情之下,他便刻意淡忘了此事。但结果揭晓的这天终于还是要到来的。

    项成贤指着远处道:“急递铺的铺兵必然先去县衙报信了,我们尾随去看结果。”

    “同去!”洪松当先向县衙方向走去,项成贤和方应物连忙跟上。

    县城不大,道路不远。三人片刻后就来到了县衙外面,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群闲人,指指点点的看热闹。

    虽然最近半年。从县试道试到乡试,再到如今会试。放榜放的似乎比较频繁,但人们仍然乐此不疲的前来围观。已经有人为这次淳安县能考中几个进士而辩论起来了。

    不多时。县衙大门洞开,看到里面有杂役敲锣,小吏捧着大红纸。

    当大红纸贴在了照壁上时,围观百姓蜂拥上前去看名字。但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,大红纸上除去成化十四年戊戌科会试这些没用的字眼外,只有斗大的三个字方清之。

    许多人几乎齐齐发出了一声“咦”的声音,方解元中进士不奇怪,但淳安县只有他一个独苗中,这才叫奇怪!

    这几十年淳安县科举事业渐

    渐进入了鼎盛时期,每科大比都会有两三个淳安人中进士,而今年怎么只有一位?

    “恭喜方贤弟!”洪松和项成贤看清楚了人名,一起向方应物拱手道贺。

    中进士就等于成了七品官员,这下方家真真正正的鲤鱼跃龙门,不仅仅是乡绅,成了官宦人家了!

    方应物呆呆的望着榜文,半晌一动不动。洪、项二人还以为他高兴的不知所措了,这是可以理解的,他们微笑着站在旁边,等待方应物自己清醒过来。

    方应物自己都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这个事实了,父亲这考场达人终于还是中了么

    他这种书呆子真要去做官?父行千里儿担忧啊!

    这时代朝廷里有权阉,有宠妃,有太后,有外戚,有和尚,有道士,最要命的是有一个毫无责任心的宅男天子,乌烟瘴气的很。

    但同时天子性格比较面,也不砍人脑袋,大臣中又出现了死命进谏的风气,开创大明朝文官玩命卖直的风气之先。

    种种矛盾互相交织,局面可谓极其复杂,所以官场真的不好混,不是一般人可以熬得住的!

    方应物搞研究时,看到个素材,成化二年那一科的进士,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人遭到贬黜和罢官!

    只有李士实这样的人,才出了头,但父亲根本不具备那种闪转腾挪的功夫罢?

    项公子看方同学发呆的时间有点长,忍不住咳嗽一声,将方应物从沉思中唤醒了过来。“方贤弟休要欢喜的不会动了,此时去喝酒作乐庆祝一下!”

    方应物叹口气,对洪松道:“只怕今后不能在县学听候二位前辈的教导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怎么?”洪松疑惑道。

    “朝堂昏暗,宛如急流中暗礁密布,家父只怕把持不住,我要到家父身边去,助他一臂之力。”

    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,只怕要被笑掉大牙,哪有十六岁儿子担心父亲不成熟的。

    但方应物说出这种话后,洪项二人回忆了一下方清之,又想想方应物,居然并不觉得违和。

    “还需在县学办个游学文凭,但我与县学教官不熟,故而有劳二位兄长出力。”

    项成贤答应道:“这好说,包在我身上。令尊在外做官,你去尽孝也是人之常情,县学不会阻碍。”

    洪松却想起一件事情,“每年三月时节,县学都要郊游踏青,举办雅集,同时以此欢迎新入学士子。你要走,也得等到雅集之后,总得在同学心中留个人影。”

    “洪兄所言极是。”方应物答应道。

    项成贤叹息道:“本想后年我们可以一同赶赴乡试,不知到时候方贤弟能否回来。”

    洪公子想到自家屡败经历,忍不住略带唏嘘的控诉道:“若能以寄籍官员子弟身份在顺天府参加乡试,就千万不要回浙江这挤死人的地方!”

    “别想那么多了,走!喝酒去!”项成贤催促道。

    方应物拉住了项成贤,“喝酒就免了”

    项公子皱眉道:“方贤弟瞧不起我项某人?”

    方应物很不好意思的说:“你把酒钱直接借给我便可以了。肯定又有报喜的人去花溪,而我家里半年来已经打赏散财好几次了,已经穷的再无钱打赏,所以项兄还是借钱比请喝酒更实惠一些。”

    不知怎的,方应物下了决心要前去追随父亲时,心里忽然有点兴奋。

    窝在淳安县,总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,自己专长没多少发挥的地方。到京师,就可以见到无数史书留名的人物了罢,而且这些人还都在舞台上活跃,不像商阁老已经谢了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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