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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七章 南京,南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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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伴着一阵哭啼,一队明军押着数十名妇孺走了进来。城中有不少旗兵的眷属,而这些旗人妇女的境遇十分糟糕,因为她们的头、服饰和汉人女子有较大的差别。更要命的是,即使这些可以改扮,但她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,那就是旗人女子不缠足,她们原本引以为为自豪的天足,这时却成了危险的来源。

    “禀国公,这些都是旗人,是就地处斩,还是押到城外。”带队的小军官见李来亨在此,便上前邀功般地请示。

    “饶命啊,大人。”还没等李来亨作出指示,一个旗人妇女突然冲出了队伍,跪倒在李来亨面前,连连叩头,哀求道:“我们是无罪的,我们也痛恨我们的祖先,因为他们虐待汉人……”

    几个明兵斥骂着,赶过来将这个妇女死死按住。这个妇女的脸在地上被挤得变形,依然语音模糊地哀求哭叫“大人,杀死我们这些没用的妇女和孩子,您能得到什么呢?为什么不饶我们一命,显示您的宽宏大量呢?大人……”

    带队的小军官抽出了腰刀,骂着上前,一道寒光,高高地举了起来……

    “慢!”李来亨忽然抬手制止,沉吟了一下,沉声说道:“先将他们暂行看押,日后如何处置,由殿下定夺。”

    旗人妇女的哀求,以及被抓捕的妇孺的哭啼,对李来亨虽有所触动,但却不是他作出决定的主要原因。刚刚担任一军之长,李来亨处事小心,他想到岷殿下素有仁厚之名,“降者不杀,弃械免死”是明军喊出最多的话。杀旗兵是因为他们具有潜在危险,那杀害妇孺似乎没有必要。

    如果因此而造成对伐朔军的不利影响。或者让岷殿下心生不悦,那这痛快的报复杀戮便有些得不偿失了。所以,李来亨决定把这个事情交给岷殿下,是杀是留,他和伐朔军便没有什么责任了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七天破南京,这不是朱永兴的狂妄。而是有其历史依据和实际原因的。太平军主力到南京后,便是仅用七天就攻破了南京。而且南京城极大,城墙共计三十多公里,再有爆破攻城,防御范围过大的南京城已经形同虚设。

    事实上,在明军金鼓齐鸣、炮轰南城的掩护下,工兵日夜施工,仅用五天便挖通了两条地道,在凤仪门附近的城墙下开始填装火药。

    而就在前一天。殄朔军的一个师在句容县伏击了由苏州赶来增援的清军。在丘陵曼衍,草木蒙茏中,明军蔽林扼险,以火器围而攻之,一举全歼了数千清军。

    虽然明军没有四面围城,但却派出了部队在由东南增援南京的道路上或设伏,或截击。接连击退或歼灭了数支来援清军,其中有苏松提督标下游击徐国第的马步兵五百名;金山营参将张登选的马步兵一千三百名;驻防杭州协领牙他里的官兵八百名;驻防杭州镶黄旗固山佟浩年的披甲满洲兵六百名。

    这些来援清军接到郎廷佐调兵入援南京的羽书后。立刻急行军,从明军故意留出的东南缺口赴援南京。援兵奉令即行。没有会合一处后再行动,次第而来,正给了明军个个击破的机会。

    当然,漏网之鱼还是有的,但进入南京的这些清兵对大局已经没有什么影响,就等着被一勺烩了。

    “钟山风雨起苍黄。百万雄师过大江……不妥,不妥。”

    “虎踞龙盘今胜昔,天翻地覆慨而慷……嗯,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宜将剩勇追穷寇,不可沽名学霸王……不太趁景啊!”

    “天若有情天亦老。人间正道是沧桑……这句好,能用上。”

    太阳还没有升起,而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,草上也掩盖了灰色的露水。

    在这历史性的时刻,朱永兴在亲卫的保护下坐于钟山之上,眺望古都南京,心情激动,却在想着如何剽窃。

    从永历十三年(顺治十六年,1659年)到现在(永历十七年,康熙二年,1663年),三年多的时间,朱永兴从一个出缅入滇的空头宗室留守,风风雨雨,酸甜苦辣,终于到了树立里程碑的时刻。得大江之南以为基,以南伐北,亦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,便能大功告成矣!

    朱永兴蓦地感到疲惫袭上心头,不由得向椅子中缩了缩。心力啊,他殚精竭虑,透支得太多了。

    雾气笼罩着仪凤门,被明军的佯攻折腾了一天的清军,正在梦乡之中,郎廷佐等清朝官员也正沉睡在美美的早觉之中。

    迫于城外明军的势大,他不敢出城应战,便依着朱国治的计策,抓来几个瞎子,埋下几个大缸,让他们去听。可仪凤门依山而建,听音效果本就不佳,加上明军又是金鼓齐鸣,又是火炮轰城,几个瞎子的听力受到了严重干扰,并没听出什么名堂。自然,郎廷佐等人也就不知大难临头,末日已经来了。

    突然,轰—轰,惊天动地的巨响震醒了清军的美梦,明军引爆了城北仪凤门段地道里的火药。这次爆破,为了一举破城,火药用得充足,两条地道几乎同时爆破,南京城厚实的城墙登时被炸开了四五丈宽的豁口。

    金鼓齐鸣,喊杀震天,早已严阵以待的明军呐喊着冲向城墙,当先者便是殄朔、荡朔、破朔三军抽出的精锐士兵组成的突击队。当雾气和扬在空中的尘灰散去,明军突击队已经杀进城去,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组织有序的后续部队。

    殄朔军虽是攻城主力,但过于厚此薄彼也不太好。所以,突击队是三支,先入城,谁打得好,谁抓的、杀的清朝大官多,看你们自己的能耐。而在后续部队中,又抽调了其他两军的火炮和炮兵予以配合。以增强战力。

    三支突击队皆是各军精锐,每支队伍是五百人,冒着灰尘冲进城内,缺口处的清兵非死即伤,根本没组织起抵抗。突击队立刻分头向市区杀去,分别抢占城北制高点鸡笼山和鼓楼岗。以及太平门。

    除了抢占要点,迅猛突进,为后续部队入城展开创造有利条件,也是突击队的任务之一。

    缺口两侧城墙被占领,入城通道已保无虞;明军继续涌入,已是第十个五百人队;鸡笼山和鼓楼岗被抢占,突击队正杀向小营……

    枪声、爆炸声、喊杀声在南京城内蔓延、扩散,初升的太阳在背后射出红色的光芒,笼罩了这座在战火中颤栗的古城重镇。

    城陷矣!朱永兴放下了望远镜。直觉得手心冰凉,竟是紧张加激动,出了不少的汗。

    南京的得失,在军事上实是一着要紧的棋子。南京素来有“襟三江而带五湖,包东吴而连北越”之说,它是水路咽喉,扼长江、运河交汇要害。北可截断京师粮道饷道,等于切断血管;西可纵横长江。择地北渡。

    而南京一失,江浙的清军便如瓮中之鳖。再难逃出生天。南方绿旗必然降者如潮,反正投诚者层出不穷,剩下的满蒙八旗和汉八旗,以及北方绿营,算起来也就剩三万多人,除了覆灭。再无其他结果可想。

    失去了大江以南的清廷,自入关之后便战事不止,又在这三年里被西南崛起的明军折腾得够呛。拆东墙补西墙地忙活,估计剩下的家当也不多了。

    “殿下,叙国公来报。殄字突击队斩杀江苏巡抚朱国治。”一个亲卫展开军报,念给朱永兴听。

    “哦,这么快。”朱永兴淡淡一笑,说道:“传孤谕令,殄字突击队建一功,每人赏五两银元。”

    原来,朱国治被炮声惊醒,得知明军杀进城来,立刻面无人色,急忙坐上四人抬轿,由数十名清兵开路,逃往满城。可驻守在满城的柯魁,却不愿打开城门接待他,并且教育批评他不该跑到旗人的地盘,应该组织百姓抗击明军,守住外城,好自为之。

    朱国治别无良策,只好命令轿夫抬着他四处逃窜。逃到小营,正好碰上明军的殄字突击队。护驾的清兵一哄而散,轿夫也把轿子一丢,扔下朱国治走人。明军抢上前去,结果了江苏巡抚的性命。

    在很多清宫戏,甚至在《康熙大帝》的书中,都把朱国治说成是一个忠臣,将他描绘成清如水明如镜,气死海瑞羞死包公的正义形象的官员。但在历史上,朱国治属汉军正黄旗人,在任江苏巡抚期间搜刮无度,人称“朱白地”,先以抗粮为名,制造江南奏销案。又在哭庙案中,罗织罪名杀害苏州金圣叹、倪用宾等人。

    就是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的为清廷从事聚敛,对疑似反清的言论和思想则毫不犹豫地残酷镇压,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,肆无忌惮地克扣军饷,在民间获得了“朱白地”称号的王八蛋。历史上被调任云南后,三藩之乱时,痛恨其入骨的吴军士兵将其杀死,其肉分而食之,可谓是尸骨无存。

    但朱国治这种对与汉人反抗者不共戴天的情操深深感动了康小三,为了表彰他对清廷死而后已的忠诚,清廷为其著书立传,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向全天下宣传他的事迹,上升到了忠良楷模的高度。流毒遗传,直到现代的很多时候,朱国治依然是以圣贤面貌出现在书籍和银幕上,在信息达的社会,实在是令人不解。

    比如在那个幻想着要再活五百年继续制造文字狱,继续压迫汉人的《康小三大帝》中,朱国治一身正气、两袖清风,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朱国治义正辞严地拒绝吴三桂的劝降,痛斥其分裂国家(当时有这样的名词和概念吗?)的反动行为,向吴军官兵高呼满汉平等口号,慷慨就义、含笑而逝。

    嗯,在朱永兴这个时空,朱大汉奸死得快,死得窝囊,丑陋的人头被挑在高竿,成为明军士兵炫耀功绩的饰物。

    城中战斗依然在持续,入城明军已经完成了初步展开,而其他地方的清军纷纷被调来堵截。明军顶着清军的顽抗,用火炮、火枪形成强大火力,稳步向前推进。度有所放缓。

    东边不亮西边亮。城北的攻势虽然遇到了点阻力,但却为城南的攻城创造了机会。

    城南的破朔军,乘着城上清兵被抽调去北门的空档,借着“城破”传言带来的恐慌气氛,实行多点开花的策略,带兵广架云梯。杀上城墙。城上清兵顾此失彼,被明军分割斩杀。

    在通常的攻城战中,老百姓关门避险是应有之举。但此次城破的消息一传开,很多老百姓便扒门偷看,期盼着明军快点占领南京。

    从南面杀进城去的破朔军,只是略一动,城中居民立刻积极响应,不惧危险,奋力搬开堵塞城门的土袋、砖石。打开城南的聚宝门、水西门。接着,城西的汉西门也被打开,大队明军随即杀进南城,向城区推进。

    决定战争胜负的原因有很多,但就短期决战而言,决定因素无外乎四个方面:一是军力,即军事实力和军事指挥;二是人和,即民心向背和民意倾向;三是天时。即气候条件和决战时机;四是地利,即自然条件和山川地貌。

    在这四个方面。明军几乎全占。城内居民更是不仅出力,而且自告奋勇,充当向导,引领着明军向城内各个要点穿插攻击。城内清军遭到数面围攻,抵抗之心顿失,纷纷溃败逃窜。

    从凌晨破城。战至下午三时许,明军已经基本控制了城内局势,除少数敌人窜出城,由东南方向逃跑,但城外十几里外。还有负责截击来援清军的明军部队。这些散兵游勇能够逃脱的机会并不大。

    这时间有些快呀!朱永兴得到军报,并没有喜笑颜开,反而是脸色凝重。明军如此快地攻克南京,只能说明城中的八旗兵见势不可为,并没有死战到底,而是撤回了满城固守。而攻打这座城中城,才将是最血腥、激烈的战斗。

    满人旗兵驻扎的内城,是南京的城中之城,好比北京的故宫。清军入关后,对汉人始终不放心,满汉之间的鸿沟始终无法彻底填平,旗兵与绿营各不相属,各地旗兵除了镇守地方,还有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任务——监视绿营!

    南京满城,是朱元璋在南京做皇帝时修建的皇城,雄伟壮观,坚固华丽,易守难攻。昂邦章京柯魁对外城防守没有太大的信心,便提前早就打起了弃大保小的心思,在满城囤积了大量的军资弹药粮食,把火铳炎炮炮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城楼,率数千旗兵和动员的旗人眷属,准备固守满城,垂死挣扎。

    朱永兴深知此战之厉害,已经对攻城部队下了命令,不得抢功仓促攻打满城,以致遭受伤亡,损失士气。先控制全城,将满城围困即可。

    时近入夜,城内进一步安定,朱永兴才在亲兵的护卫之下,由凤仪门入城。作为最先的突破口,由凤仪门通向城内的街道是清军抵抗最激烈的地方,八旗兵也参战了,试图将明军赶出城外。只是后来其他方向的明军也破城而入,八旗兵才知外城失守已成定局,仓惶撤回了满城。

    遍地的血水与尸已经初步清除,但朱永兴所过之处,仍然看到明显的痕迹。街道上碎石残瓦,血迹烂布,到处都有火炮和手榴弹炸出的焦黑。越往里走,战斗的迹象便越不明显,这已经是清兵丧失斗志,溃败逃窜了。

    没有去两江总督府休息,朱永兴直奔满城,路上便遇上了叙国公马惟兴带着一干将领。朱永兴不听劝说,执意要先巡查,马惟兴等人只好无奈跟随,直奔鸡笼山制高点。

    鸡笼山又名北极阁,东连九华山,西接鼓楼岗,北近玄武湖,为钟山延伸入城余脉。春秋战国时期,以其山势浑圆汕,形似鸡笼而得名。鸡笼山高约百米,是城中重要制高点。南朝齐武帝到钟山射雉至此闻鸡鸣,故鸡笼山又改称鸡鸣山。明初设观象台于山上,又名钦天山。

    俯瞰皇城,但见富丽堂皇,规模宏大,布局严谨,而且城垣坚固,防御工事完备。朱永兴不禁久久无言,脸色凝重。

    “殿下,我军与破朔军已将满城团团围住,荡朔军一部正追歼逃敌,其余则固守城池。”马惟兴以为朱永兴为攻破满城犯愁,忙在旁宽慰般地解说道:“审讯俘虏得知,满城内不过数千旗兵,纵是城垣坚固,亦难抵我军炮火轰击。即便要多费些时间,用坑道爆破也可攻破。”

    朱永兴点了点头,敷衍似的笑了笑,说道:“传孤谕令,围困满城要提高警惕,勿使敌人有可乘之机。另外,命各军主将晚饭后至两江衙署军议。”说完,又举起望远镜瞭望片刻,有些郁郁不欢地下山返回。

    勾起朱永兴不快的正是看到了现在的皇城,那是曾被称为“世界第一宫殿”的明故宫,为何在五六百年后,在他的记忆中竟然会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些令人无限感伤的断壁残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