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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富豪之死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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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胳膊和腿的部位,林栗观察到皮肤部分表现热分解变色或者说是焦灼,表明刘洪天被烧灼过,但不是在爆炸的中心被烧的,这很可能说明爆炸时他还活着,而且有足够时间走完树林中的一段路,显然他在逃离某种令他恐惧的东西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他并未被爆炸中心的火力伤着。进一步研究时,林栗没有发现死者身体上有别的伤处,可是从脊椎柱上取出软组织后,他发现死者的第二根腰椎似乎完全骨折了。鉴于这根腰椎上下紧邻的椎骨都没有类似的分离,林栗得出结论:这的确是骨折,而且是生前造成的。

    经过对身体其余部分做彻底检查,并对人体组织和皮肤取样进一步研究之后,尸体解剖的最终结论说明没有人打过他。就几处相对来讲并不多的骨折而言,爆炸后刘洪天被甩出360米是不成立的。尽管看似奇怪,但答案只有一个,从爆炸中逃生后,刘洪天在惊恐之中逃窜到树林里,也许是眩晕了,也许是眼瞎了,也有可能是看到更让他惊恐的景象使他变得疯狂,在那种情况下,他无路可以选择,于是在拼命逃窜的过程中掉下了小悬崖。至于他的骨折是在爆炸中造成的还是跌倒时造成的,就无从知道了。在这种地方,呼救完全成了一种多余。不知道为什么,林栗又想到了那根红棕色的头发。刘洪天是不是看到了一个让他很不愿意看到的人?爆炸本来使他惊恐不已,再加上一个让他产生恐惧的人物出现,立刻让他头脑产生了混乱,以至于失去冷静和判断,慌乱逃命,结果是自己跌下山崖摔死。

    曾进过别墅的工人说,别墅里经常放着几桶汽油,方便矿上的车队应急时用。刘洪天每年都选在爆炸事故发生的纪念日来矿区,且要在矿区的食堂大摆酒席,招待下井的工人。为了准时开席,食堂要添加几套炒菜的煤气炉。每当刘洪天来别墅,矿区管理员都会叫人将几罐液化气暂时放到他的别墅里。平时掌管别墅钥匙的是他的亲信,除了他的亲信之外,任何人不得进入别墅。

    经警方周密细致的调查表明,爆炸前,除了刘洪天之外,没有任何人进过别墅。此外,许雅玲开车到过别墅门前,但得知刘洪天去朝阳庄之后,她又开车折回了墉湖镇。严晓春在去朝阳庄,经过乌山北岭时,也在别墅门前驻足观望了几分钟。

    现场取材分析的结果表明,燃烧时使用了汽油。

    关于爆炸的起因,林栗推测是燃烧引起的爆炸。煤气罐泄漏(很可能开关被人拧开)之后,由于房间四周的窗户和门都关得很紧,这样,别墅就相当于一个封闭性空间,一旦房间内充满煤气与空气的混合气体,一个火星就足以引起致命的爆炸。加上汽油的助威,别墅在瞬间成了一片让人无法靠近的火海。可是,煤气泄漏和起火发生爆炸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呢?这还得进一步地调查。

    刘伟请了当地的村民在墉湖镇的刘家庄搭建灵堂,并不宽敞的小院堆满了花圈,一个木桌上的小牌子写着刘洪天的生辰八字,没有哀乐,没有喧闹。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没有几人,场面显得非常冷清。

    院外,停放着那辆白色的丰田车——刘洪天生前的座驾。丰田车虽然经过了美容,但仍然可以看到被炸时的变形痕迹。村民说,刘洪天车的后备箱往往会放着整箱芙蓉王烟,到矿区时会一条条给矿山管事的工头。

    小时候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的刘洪天是家里老大,为人灵巧,做事颇为胆大,12年前突然暴富。正当他财运亨通的时候,他的婚姻却发生突变,前妻执意离他而去,1年后,前妻自杀身亡。从那时起,刘洪天的性情发生了变化,除了用心经营自己的矿产,与人交往大为减少。

    如果说,刘洪天的死给了刘伟打击,那么,更加严重的打击还在后面。

    刘洪天经营的乌山北岭煤矿突然归滨海梅岭煤焦有限公司所有。乌山北岭煤矿位于距柚木市大约200公里处的一个山谷中,1988年该矿刚建设之时,仅是年产不足3万吨的小煤矿,当时注册为峡谷庄的村办集体煤矿。12年前发生爆炸事故后,刘洪天出面摆平赔偿,经得峡谷庄村民的同意和墉湖镇政府的调解,这个矿变为刘洪天的私营矿。

    之后不到1个月,源源不断的煤从矿中挖出,为刘洪天带来滚滚而来的财富。2年后,刘洪天将其建设成为年产90万吨的现代化煤矿,漂亮的办公楼矗立在矿区,他自己也在山顶修建了一栋别致的别墅。

    这天,一个神秘的人打来电话警告刘伟说,当年爆炸一案是他父亲一手策划的,如果他仍一意孤行的话,会有人把他父亲的事情供出来,使他父亲的残存财产全部丢失,他的前途也会保不住,还要面临对死难者的重新赔偿,对方要他好自为之。

    刘伟彻底被击垮了。他想起严晓春和父亲吵架后,父亲对严晓春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转变。难道是因为严晓春觉察到了父亲过去的所作所为?可他怎么会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呢?

    连续的疲劳和困顿,加上父亲的死、人生上的失意,使他病倒了。他患了重感冒,四肢无力,发着高烧,没有任何人来看他、关心他。父亲的亲朋好友一夜之间消失,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,没有丝毫去医院的想法,静静地承受着疾病的折磨。

    门被悄悄地打开,一张熟悉的脸孔望向他。这张脸曾令刘伟心血沸腾,但现在他却望都不敢望一眼。他把头扭到一边,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刘伟,你生病了?”严晓春跨进门来,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,“你发高烧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严晓春从卫生间里找到一条洗脸毛巾,从水龙头中盛了一盆冷水,将毛巾放入水中吸满水分之后,略略拧干,搁置在刘伟的额头上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走吧。”刘伟吃力地从床上爬起身,“我……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
    “刘伟,你发烧很厉害,必须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“不,我不想去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看到别人向我投来同情可怜的目光,我感到浑身不自在。只要我一走出去,大家就会知道我是刘洪天的儿子。我不知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人恨他。现在,他死了,很多人在背后笑着说,恶有恶报。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遭受到的痛苦有我大吗?”严晓春说道,“仅仅这样,就把你击倒了?你当初的男子汉气概到哪去了?你父亲发生的事与你无关,不管他过去做过什么,现在得到什么下场。一个人的命运有时与人生的选择有关,你过去从来没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,现在你也没必要为他感到羞耻。你是你,你应该走好你的人生,做一个真正有益于社会的青年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刘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,“我以为你也不理我了。你的到来,让我感受到温暖。是的,我有许多事可以做,不能让灰暗的天空永远挡住自己的双眼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你应该振作起来,不能轻易让挫折击倒你。”严晓春说道。

    “我爸爸的财产被别人夺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要垂头丧气,也许你父亲的钱本来就来得不正当,这样对于你来说并非不是好事,而且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这笔财富不是吗?你不是说,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吗?这样的生活才更有意义,有刺激、有动力。”

    “我虽然无意要继承我爸爸的财产,可爸爸名下的财产就这样不明不白转移到别人的名下,我心有不甘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这样,你为何不起诉呢?”

    “不,我打算放弃了,正如你说的那样,我不想得到不经努力就获得的财产。”

    刘伟心里想,等你们把12年前的爆炸案查清之后,我再做决定不迟。如果我爸爸的确是谋害你爸爸的凶手,我只能选择放弃起诉,因为这除了帮着宣传自己是一个杀人凶手的儿子之外,没有任何好处。到那时,他不但会失去所有一切,和严晓春之间的爱情也会消失。在他心中,严晓春比一切重要,他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严晓春。

    “你认为你爸爸是自杀还是被别人谋害的呢?”

    刘伟没有说话,而是拿了一份报纸递给严晓春,报纸第一版赫然列着一个大标题:富豪被炸之谜。

    报纸报道内容如下:

    我是一个三轮车司机。去年12月11日还是12日我记不清了,我在丰都宾馆门口拉了一个客人。客人当时身穿黑色风衣,内穿一套黑蓝色西装,浅色衬衣,系领带,好像背了一个包。他上车后坐在我的后面。他自称是乌山煤业有限企业集团的董事长,有着近10亿资产,在柚木市以及墉湖镇各有一套别墅。他说他在感情上得不到真爱,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为了他的钱。由于工作的原因他住在宾馆或酒店,感到很孤独,没有意思。为了排解心中的寂寞,他经常选择坐人力三轮车,而放弃坐丰田日本车。

    这位名叫徐凡的三轮车司机运载的客人就是刘洪天。徐凡于2002年4月21日接受《老百姓》杂志记者许雅玲的采访,详细述说了那次偶遇。因为在这次谈话之前的一天,警方已找到刘洪天的尸体,由于刘洪天的地位特殊,所以这位三轮车司机对这件过了4个月的事记忆犹新。

    刘洪天与三轮车司机当时谈到了自杀的方式,“跳楼、跳河、上吊”,司机说“都不好”。“你不相信我,过几天你会在报纸上看到。”刘洪天当时对司机说。

    去年12月20日晚,三轮车司机打开报纸,看到刘洪天的别墅已于几天前发生爆炸的消息。但是,那时警方没有找到尸体,无法断定刘洪天是否活着。直到时间过去4个多月,这件事情终于有眉目,刘洪天的确在那次爆炸中死去。

    根据爆炸前的迹象,有专家分析,刘洪天的死完全不是一次意外。因为感情上的原因,也可能有其他更重要的潜在因素,导致刘洪天产生终结自己生命的念头,只是在选择什么样的方式上一直在犹豫。

    看到这里,严晓春的视线移开报纸,投向刘伟。刘伟低垂着头,两眼无神。

    “难道说,你爸爸真的有意要自杀?”严晓春不太相信这个三轮车司机的话,“他活得好好的,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”

    在严晓春心里,如果他真的策划了12年前的爆炸案,经历那么多年没有受到良心的折磨,何至于在4个月前突然想到要自杀呢?难道真的因为感情上的原因或者想向死去的人谢罪?这似乎都不可能。

    刘伟紧接着说道:“在去年的生日宴会上,我爸爸表现出少见的精神恍惚:发呆、注意力不集中,对别人的祝贺、敬酒视而不见。他的朋友看似很多,但真正能交心的很少,而对朋友,他又不愿意诉说自己的痛苦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是很爱你吗?”

    “我很少和他在一起。我平常只顾忙自己的工作,他也很忙。我们两人彼此像两条忙碌着的平行线,从来没有交点。他经常到外面找女人,我瞧不起他,也更加让我不想与他接近。他喝酒抽烟,拼命花钱,也要我拼命花钱。你知道,我对他的钱从来没有兴趣。在我读大学期间,除了必需的开支之外,其余的我不会多要一分。”

    刘洪天长年的酒店生涯,让他的私生活受到众人的非议。儿子刘伟时有耳闻,也曾打电话委婉劝说刘洪天,然而这一切丝毫不起作用。父子之间的亲情因此越来越淡。

    刘伟接着放了一段许雅玲和他父亲谈话的采访录音。这是许雅玲翻录一盒后送给他的。

    录音内容如下:

    “你爱你的儿子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他批评你的生活方式不健康,你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意见呢?”

    “我们毕竟不是一代人,有些话不太好说。”刘洪天回答道,“我的工作及生活有时需要与漂亮的年轻女人周旋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个可以不说吗?”

    “有难以说出口的理由?”

    “简单来说,在经营社会关系时,漂亮的年轻女人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说来,你与漂亮的年轻女人交往是出于工作上的需要?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工作中的主要内容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许雅玲停顿了一下,“自从你妻子离开人世之后,你完全可以重新找一个配偶。请问,你为什么不尝试找一个呢?”

    “找一个女人很容易,找一个贴心知己很难。我已决定,今生不再结婚。”

    “在你的人生当中,你感到最大的缺憾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一个人,尤其上了岁数的人,最怕孤独。人不怕没钱、没车、没房子,就怕孤独。孤独就恐惧,就空虚。我习惯长年住酒店,没有家的概念,晚上经常拉一些朋友陪我出去,吃饭、喝茶、聊一聊。我知道他们都是冲着我的钱来的,我需要解除寂寞,朋友需要混吃混喝,彼此交换需要,没有心的交流。我每天就这样行尸走肉般地生活。12年前,我渴望金钱,渴望钱来改变我的生活、改变我的地位。那时,我是多么渴望钱,没有人能体会到我那时的心情。现在,我每天躺在席梦思上睡觉,专门有人帮我管理、打点一切,我只用陪着一些人喝酒、玩乐,送礼、送钱给一些人。钱对于我来说,像自家的自来水,只要我高兴,扭开水龙头,钱就会哗哗地流进我的口袋。现在,同样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,钱虽然能买来大量物质,却买不到真正的爱情和友情。”